文人与紫砂

相比普通的陶器,紫砂壶的历史并不悠久,但因其独特的韵致和感受而受到人们的深爱宝惜。在一个信奉天人合一的国度,崇拜皇天后土并不为奇,从泥土中来,到泥土中去,是每一个人的归宿,文人也不能例外。

文人与紫砂
杨彭年寒玉壶

  一般的瓦釜陶罐太多、太滥,有失清高儒雅,很难为人所重。紫砂壶有陶器的厚实、质朴而无其暗涩粗粝,有瓷器的雅致细腻而无其虚饰奢华。其色彩,黑而不墨,紫而不姹,沉重内敛;其手感,宛如毛纺织品般柔顺温润,不滑不溜,这种品质,很像是文人们悠闲、从容的生活态度;而其形制,有方有圆,简约内敛,平和冲淡,符合人们简淡的情趣,因而默默地沁人心田。但如果仅仅如此,紫砂壶是绝不能让那么多人沉溺其中的。

  我们不能想象如果没有文人的参与,紫砂壶的文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。正是文人参与,紫砂壶才将绘画、书法、镌铭、设计等诸多艺术门类综合起来,构成如诗如画的艺术风格,使其制作从工艺跃升到了艺术创作层次。文人在紫砂壶上或咏或叹,或雕或绘,字字珠玑,宛如杜鹃啼血,不尽文思,尽付如斯。也因如此,汪文柏才有句云:“人间珠玉安足取,岂如阳羡溪头一丸土。”

  “醉里乾坤大,壶中日月长”,说的是饮酒,放在品茗上,也未尝不可。“小石冷泉留早味,紫泥新品泛春华”。试想梅尧臣当年,一壶在手,气氤氲,对着空翠烟霏的湖光山色,其思绪也必定空灵缥缈。在此,、壶、景与一个细腻敏感的灵魂相遇,便生产出了这曼妙如斯的文字,使人能感受到诗人思考的温度、颜色,甚至他思绪遨游的空间和时间。见微知著、知黑守白,是古人生存的智慧。此情此景之下,摩挲怀中的紫砂壶,品一品那淡汁浓汤,便愈加意味深长了。道不尽的人间冷暖,画不完的世上风情,便托寄在这壶的厚重无言里。“春烟寺院敲茶鼓,夕照楼台卓酒旗”,描绘的就是这苍凉悠远的意境。

  文人何时介入紫砂壶,看来已不可考。但是,我们可以从前人的著述里知晓这种必然。明《顺天府志》记载:“大都薄骨肉而重交游,厌老成而尚轻锐,以宴游为佳致,以饮博为本业。”在一个才情得不到出路的时代,文人在出世与入世间煎熬徘徊。既然兼济天下难以实现,于是,游玩宴请、把玩琴棋书画,便成为文人抒情咏志的最佳出处。紫砂壶颜色内敛无华,造型古朴厚重,暗合守拙尚朴的审美趣味,深得文人墨客的喜爱,紫砂壶的勃兴也就不难理解了。小小紫砂壶不但承载了文人的寂寞与无奈,也成为文人呈现知识经纬和审美趣味的新平台。这其中的典型代表就是清代的陈曼生。陈曼生为西泠八家之一,诗书画俱佳。他的众多名号如“夹谷亭长”、“西湖渔隐”等等都反映其一定的生活心态。陈曼生创制的“曼生十八式”,声名远播。其曾在一壶上铭曰“为惠施、为张苍、取满腹、无湖江”,寥寥数语,字简意长。庄子云:“偃鼠饮河,不过满腹”、“至人无己、神人无功”。这样的取舍功夫,不是任何人都能达到的。所以,刻铭者的闲情逸致之后,必有所遮蔽。正如李商隐的诗句“十五泣春风,背面秋千下”,叹的是少女,蜇的是自己。文人以孔孟入世用志,以老庄出世遣怀。出入之间,滋味万千。所以,使紫砂壶坚如磐石、灿若烟霞的不是薪火,而是文人不尽的才思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紫砂壶又是一件清冷而奢靡的物件。清冷的是泥土,是意绪;奢靡的是才情。

文人与紫砂
陈曼生石瓢提梁学士壶
文人与紫砂
曼生壶铭之一
文人与紫砂
曼生壶铭之二
文人与紫砂
曼生壶铭之三
赞 (0)
已有 0 条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