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砂名家朱新洪怀念爷爷朱可心

—朱新洪

紫砂名家朱新洪怀念爷爷朱可心
云龙壶

我的爷爷朱可心逝世整整20年了。前几天夜里,我又梦见了爷爷,他还是穿着那件老式的中山装,仍坐在那张我们一直给他保留着的泥凳旁,用那苍老的双手,细心地做着一把”云龙壶”。我在他身后轻轻地说:”爷爷,您歇歇吧,还做壶呀!”爷爷抬起头来,脸上挂着和蔼的笑:”拳不离手,曲不离口。爷爷好久没做壶啦!你呢,壶做得不错了吧?”我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作室,捧着一把由我自己制作的”云龙壶”赶来请爷爷指教,可那张泥凳旁空荡荡的,已经不见爷爷的身影。

醒来是梦,更添对爷爷的思念。我深深地爱着爷爷、思念着爷爷,是因为他以一生的辛勤劳动和创造,为紫砂艺术作出了重要贡献,令我们骄傲。也是因为他言传身教,在做人从艺上为我留下了我一生都享用不完 的精神财富。记得上世纪70年代初,爷爷用 紫砂泥制作了一副”梅桩笔架”,当这副”梅桩笔架”从窑里出来摆在他面前时,他原本 笑着的脸上突然没了笑容,接着眉头也皱起 来了。他拿起一把小锤子,把笔架上的梅花 敲碎了,还把底部的印章磨平。很快,一副好端端的”梅桩笔架”便变得残缺不全。当时,我年纪尚小,见了百思不得其解。爷爷把我拉过去,指着这副”梅桩笔架”说:”梅花具有傲霜斗雪的精神,应有铁骨冰肌的风范,可这副笔架上的梅花显得嫩了些,我不满意。 凡是自己不满意的作品,我就不能让它流传。将来你从事紫砂艺术,也要精益求精,一丝不苟。”爷爷还特地把这副”梅桩笔架”让我保留着,要我不忘他说过的那番话。这么多年来,我一直像保存珍宝一样保存着这副残缺的笔架,每当面对它时,仿佛总能听到 爷爷那语重心长的话语。

1979年我高中毕业,在爷爷的大力持下,我也走进了紫砂这一行。爷爷说:”朱家做紫砂壶,应该有传人。”因此,我作为爷爷的长孙,在制作紫砂壶上得到了他的许多指点。云龙壶他教我如何做竹枝竹叶,让竹叶飘动;如何做荷花,让荷花显得婀娜多姿……”云龙壶”是爷爷的一件代表作,我在仿做他的”云龙壶”时,他反复对我讲其中的要领,还带我站在河边看天上的云彩、河里被风吹皱的水纹。他还常对我说:”不懂不要装懂,别猪鼻子里插葱—装象!

爷爷制壶,常常处在一种忘我的境界。1985年,已82岁的爷爷在制作”仿古壶”时,每到吃午饭,总要催他好几遍,饭菜凉了热,热了凉,而他不把想干的活一口气干完决不肯放手。那一年,也就是在他生命之灯将要燃尽的前一年,年迈体弱的他不仅完成了”仿古壶”,还制作了一颗紫砂板栗,上书”八十二岁秋月”几个字。他把这两件临终前制作的作品留给我,竟带着歉意说:”爷爷一 辈子做了那么多壶,却没能给你留下什么。 这一壶一栗你留着,算是爷爷给你的纪念 物。”当时,我鼻子一酸,真想哭着对他说一 声:”爷爷啊,你教我做人,传我壶艺,还有什 么比这更加珍贵啊!” 爷爷在离世前,还做了一件令我更加敬 佩的事,就是把他所有的印章磨毁了。他不 希望别人假冒他的壶,更不希望自己的子孙 假冒他的壶。

呵,我的爷爷带着一片清界,已走了20 周年了。爷爷,我永远怀念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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