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人生活的那些事

  明代著名画家文征明的曾孙文震亨的《长物志》,成为明代以降文人生活的范本,他指出,不管是厅堂、亭台还是私房秘室,都是繁简不同寒暑各异的,即使是图书碑帖、鼎彝之类的古玩,也必须安排得妥帖了才会显出它们各自的极致来。他对细节的沉溺,将感官主义发挥到极致。

  关于坐几:

  坐几摆放要靠左边向东,不挨窗户,以免风吹日晒。坐几上放旧砚台,笔筒,笔架,贮砚水的水盂。砚台放左,墨汁反光不会直射眼睛。几上要放书籍一部,镇纸石一块。坐几经常擦,光可照人才好。

  关于坐具:

  湘妃竹榻和禅椅都可以。冬天铺上用锦缎制成的缛子,当然有虎皮更好。

  关于香炉:

  书房几案上放一张四方大台几,上放香炉,大香盒,小香盒,瓶。大香盒里放生熟香料,小香盒里面放沉香、香饼。不可用二脚香炉。不可把瓶与香盒相对排列。夏天用瓷炉,冬天用铜炉。

  关于花瓶:

  客厅放瓶要大,书房放小。瓶以铜瓦为贵,以金银为贱。不可有环,不能成对。春冬季用铜瓶,夏季用瓷瓶。瓶中插花要瘦巧。若插一枝,要挑枝干奇特古朴的。若插二枝,应高下和谐。插花不能关着窗户焚香,花被烟熏就枯萎了。

  关于椅榻屏架:

  放四把椅子一张坐榻,像古须弥座、短榻、矮几、壁几不妨多放些。不能靠墙平排放几把椅子。屏风只须放一架。书架和橱可并列,放图书古玩,但不可杂。

  关于挂画:

  挂画的位置要高,只挂一幅,如果挂在两边墙上,或左右对称,那就说不出的俗气了。长幅画可以挂在高的墙壁上,桌上放些形状奇特的石头,或应时的鲜花盆 景之类,但不要放朱红漆架等物。客厅适宜挂大幅的横披,书房宜挂小幅的花鸟或者风景,像扇观、斗方挂屏之类的,就不是太好。

  关于卧室:

  卧榻后最好留出半间房大的空间,放置熏笼、衣架、梳洗用具、箱柜衣橱和书籍灯烛等。榻前一只小茶几,二只小方凳,一张小橱,放香药和玩器。最好在墙上打一个洞,放一张壁床,朋友来了好连床夜话。

  关于敞室:

  夏天,住敞室里,把窗户全卸掉,可看到屋前竹林和屋后梧桐。敞屋中放一张木几,两边放没有屏风的长榻各一张。北窗下放湘妃竹榻,边上茶几上放大砚台,一个青绿色的水盆,再放一两盆剑兰在边上。如果有奇峰古树、清泉白石这样的盆景也是好的。

  • 文人生活的那些事

  这个时代,你的感官变得极端重要,明人用感觉器官营造了一个有别于世俗世界的精微、典雅的感官世界。在这个世界里,一个人凭着他的感官的触觉就能在人群中找到他的同类,品茶(味觉能力)、焚香(嗅觉能力)、玩古(视觉以及其他能力)等风雅事成为文人雅士标签。感官能力已成了社交符号,认同或者区分的文化标记。

  他们饮酒,喝茶,沐香;做一个小小的闲官,喝一点儿暖胃的小酒,发点小牢骚,生一场小病,做几篇小品文;三日一小聚,五日一大宴,你方请罢我复请,再不济也要弄只装满酒和书的船,东飘西荡随水流转。“到处名山,随缘福地,也不枉了眼耳鼻舌身意随我一场也。”(张大复语)

  享乐主义者袁中郎把世间人分成四种:不把现实放在眼里的玩世者,超脱现实的出世者,调和现实的谐世者,从现实中追求享乐的适世者。他最喜欢的是第四种人:适世者——“于业不擅一能,于世不堪一务”,是天下最无关紧要的人。他们做和尚,戒行不够;做儒生,嘴里从不讲儒家经典,也不做什么仁义谦让这种事;做官不像官,务农不亲躬,隐居不安寂寞,出仕又嫌繁琐,为儒不读圣贤,信佛六根不净,修真又不忘好色。只要他是感觉主义者,一切就OK。在这里,一个人的感官能力发达与否成了他是否能进上层社会的关键。

  他们试图退行到儿童时代那种透明的“纯真”世界,似乎整个世界都不过是一场游戏。文雅生活不仅是空间性的,更是时间性的,最高层次的趣是完全出乎自然的“童趣”。

  文震亨是明大画家文徵明的曾孙,在《长物志》中以将明代文人的精致生活阐释到极致。书共有十二卷:室庐,花木,水石,禽鱼,书画,几榻,器具杂品之属,位置,衣饰,舟车,蔬果,香茗等。“长(zhànɡ)物”就是多余的物,即奢侈品,但文人就是要藉这些无用的“长物”建起全部的精神生活。

  但如此如诗入画的时代为什么就灭亡了?他们的探索刚刚开始,却半途而废了。感性主义发展到巅峰,就开始被野蛮而强大的理性主义所俘虏,清朝的文网,让文人失去了生机勃勃的精神力;近百年的民族危亡,更让中国人试图全盘复制西方的各种问题和主义,但中国人乃至世界正在渐渐发现,或许那个充满了感觉的时代,才是更符合人性的,更高级的进化方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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