雕漆紫砂韵千秋

  北京故宫博物院里,一件雕漆紫砂壶一直是众藏家梦寐以求的宝物。

  此壶是明代紫砂大师时大彬的杰作。壶为方形,有柄及流,以紫砂为胎,外髹朱漆,盖雕杂宝,纽雕莲瓣,柄与流雕云鹤纹,壶腹部四面开光,两面雕山水人物,两面雕乐器,富贵豪迈之气咄咄逼人。紫砂雕漆是两种工艺蓬勃发展时期的富贵联姻,以紫砂壶为胎,披上火红的雕漆外衣,耗时悠久,工艺繁复。这样奢华的艺术品,历代只有帝王才能拥有。

  传说紫砂工艺最初来自民间,明代宜兴紫砂茗壶属于初创阶段,比较粗糙,不为宫廷所接受。万历年间,一代紫砂大师时大彬,开宜兴壶艺之先河,把雕漆工艺与紫砂艺术完美结合,给朴素的砂壶披上华贵的外衣,得到皇家的青睐。发展至清中后期,紫砂雕漆工艺达到顶峰。但是民国以来,大量雕漆紫砂壶在战乱中流落民间,不知所终。雕漆与紫砂结合的工艺也随之销声匿迹。

  许多年后,北京贡元漆艺工作室里,一位年轻的工艺师开始默默传承起这门手艺。她叫张效裕,从事雕漆制作25年。十年前,她在一次参观时邂逅了故宫中那把雕漆紫砂壶,被紫砂与雕漆的奇妙结合深深打动了。1998年,她以故宫中那把独一无二的壶为模板,开始了艰苦的雕壶之旅。2000年,故宫藏时大彬雕漆紫砂执壶首次被克隆成功,从此,张效裕便掉进了壶的世界。

  小小一把壶竟然耗时700个日夜,区区一抔紫砂,竟然一直走不出宫廷,这是为什么呢?张效裕经过反复地摸索揭开了谜底。造壶的过程有重重难关:

  首先,紫砂上雕漆工艺过程非常复杂,要经过设计、涂漆、描样、雕刻、磨光等十几道工序,各工序技艺要求都很高,有人用“耗功繁具”来概括这一过程。而这一漫长过程中任何一步出现偏差都会前功尽弃。过去这些步骤还可以由不同人分工制作,如今张效裕却要从头到尾独自完成,甚至连雕刻用的起子、片刀、弯刀、勾刀等数不清的大小工具也无处可寻,只能自己制作。

  其次,作为一门复合工艺,在壶上刷漆是最关键的一步。一般一把壶要刷120到150道漆,由于刷完一道后要等晾干后再刷第二道,而多数情况下一天只能进行一道,一把壶刷到足够的厚度要耗时四个月之久。这样千辛万苦刷好的漆,由于紫砂与大漆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物质,收缩比不同,干燥后极易出现漆裂、甚至脱落。有时处理不好,雕刻完成后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,让人欲哭无泪。

  最见功力的是,由于紫砂壶体积小、壶面弧度大,要在方寸之间飞刀走铲,如同运笔行书一样,必须一气呵成、干净利落,稍有不慎便会失之毫厘。单说人物的眉眼,不能有丝毫偏差,尤其是在紫砂壶这样精巧的物件上,没有十几年的功力,没有成竹在胸的魄力是不敢落刀的。

  勇闯难关的过程中,张效裕的第一件得意之作是一把名为“永乐松风”的作品。此壶是中国陶瓷艺术大师李昌鸿先生亲手所制,是继故宫博物院藏明代时大彬雕漆紫砂胎执壶后,首把大师级作品。此壶妙处有三:其一,构图巧妙,壶小乾坤大。这把“永乐松风”体方身高,上可见青松白云,下可见远山近水,亭台轩阁与小桥流水相映成趣,壶侧郁郁青松与壶嘴上的山石浑然一体,壶的四面展开便是一幅悠远的山水画。画中好友携琴童而来,对坐松风中,香氤氲,琴声悠扬。其二,意境高妙。壶上作画,要求壶身造型与雕漆图案的意境相和谐、气韵相贯通。壶身一面绘以抚琴访友图,一面刻有乾隆题诗“坐对健谈高尚趣,世间哪肯姓名留?”如同画中有声,道出了创作者清雅恬淡的人生境界。而选用方形执壶也意在使画面舒展,意境开阔。其三,雕工巧妙。壶上画面极有层次感。突起处山水人物皆活灵活现,人物表情形象生动。凹陷处天纹、地纹、水纹一气呵成,纹丝不乱。尤其壶把和壶盖上创造性地采用万不断花纹,此图案大量出现在清宫雕栏画栋中,象征太平盛世万年不断。而雕刻此图案也必须刀刀相连,环环相扣,毫厘不差。

  十年辛苦不寻常,张效裕工作室里的作品已经自成一个世界。仿时大彬款剔红壶乃开山之作,壶中将帅;永乐松风壶潇洒静穆,散发着隐者风范;一对人物灯笼壶,正面是太平盛世,反面竹报平安,演绎着民间的淳朴愿望;还有一把钟形饕餮纹壶,形似倒挂的金钟,壶身无处不是大大小小的饕餮图案,如龙颜大怒,此创意来自商周青铜器上的象征图案,给人以庄重威严之感……

  张效裕在传承中不断地求索着,她希望给紫砂雕漆这门古老的艺术注入新鲜的血液。大千世界,无论山水人物还是花鸟虫鱼,都在求索者手下焕发出了活力。传统工艺中雕刻人物采用类似于工笔的手法,人物眉眼常常只是几笔带过。张效裕创造性地吸收现代浮雕艺术的写实手法,追求立体逼真的效果,给人物以血肉。她所作壶上的人物皆表情生动,意趣盎然。如今,张效裕又拿起一把快要成型的大写意牡丹壶,刀起刀落,朵朵富贵牡丹从手中开出红红火火的梦。

 

(本文来源:北京日报 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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